第三章 少东家发威
“这个……进货渠道倒没什么两样，只是我苏记历来经营的是高档布，譬如绫，绮，丝，绸，锦，缎之类，很少涉及低档布料，故而销量有所限制。”
陈贵默然不语，神色中甚是不以为然，其他的伙计脸上也现出愤然之色。
有伙计端上香茗来奉到座上，张德利侧着身子坐在对面，众伙计一个个歪头耷脑站在一边。
“在下认为应该，低档布料利钱虽薄，但是胜在价钱便宜，百姓日常所必须，凭着我苏家这块几十年的老招牌定然会竞争得过别家。”张德利仿佛信心满满，但苏锦很明显地看出来他是在信口开河随口敷衍。
张德利没想到形势急转直下，原本还以为这个一直只会读书习字的书呆子少东家好糊弄，随便几句话便搪塞的过去，却没想到这小子骨子里精明，下手也够狠，三言两语便将将自己弃之若敝屣。
“我看你是糊涂了，苏家产业就是我苏锦的产业，我无权利谁有权利？”苏锦笑眯眯的看着他道。
“风湿老症，一直无钱医治，拖延至今，再不医治恐命不久矣。”陈贵双目含泪，心情悲切。
苏锦赫然起身道：“张掌柜，你不适合担任我苏记布庄掌柜之职，从现在起，你可以卸任回家了，我付你三个月的工钱作为遣散费，你马上交接账务，便可离开了。”
众人噤若寒蝉，连小穗儿也吐了吐粉红的小舌头，伺候公子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公子这么有气势过。
“呸，说到底你还是怕自己吃亏，说什么维护我苏家利益，你这是在败坏我苏家的声誉，此事传出去别人会说我苏家唯利是图为富不仁。”
张德利堆着笑脸点头哈腰，一转脸，面色变得铁青，朝众伙计吼道：“和图书还不快去上门板？”伙计们一阵忙活，将店门关上半截，挂上小板公示歇业半天盘点。
张德利大骂道：“你还有理了，马上结算工钱给我滚蛋。”
小穗儿尽显泼辣本色，双手一叉腰蹦到众人面前娇声斥骂道：“怎么着？都不想吃这碗饭了是不是？眼睛都被护城河里的烂泥敷上了是么？也不看看你们面前是谁？你们端着谁的饭碗。”
那名态度蛮横的小伙计面如死灰呆立在那里，早有人往店铺后进的账房里去请大掌柜过来，那大掌柜正在后进喝茶小憩，猛听得少东家前来，急速的问明情形，心下暗暗叫苦，忙匆匆赶往前面而来。
两人迈步进店，一名伙计上前拱手道：“这位公子，光临小店，可是想扯些布匹么？”
“少东家，做事不要太绝，我张家三代帮衬你苏家产业，你这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没有权利撵我走，我是老夫人开香案拜的掌柜，不能凭你一句话便将我赶走，我要去夫人那里去评理。”张德利气急败坏的吼道，身上的肥肉随着有节奏的跳脚一阵阵的颤动，宛如水面上的涟漪，层层叠叠的在身上荡漾。
“这个……小人并未说张掌柜做得不对，只是东家问起我便实说而已，其实几位兄弟了解我陈贵的为人，在柜上支了救命钱，小人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事。”
“就是你。”苏锦将茶盅重重在桌子上一顿道：“一时用舍非吾事，举世炎凉奈尔何；凉薄如此，你有何颜面振振有词。”
那小伙计不干了，嚷道：“耍泼皮么？我家掌柜的有多少事忙，你说要见便要见？”
那伙计当即脸上变色道：“这里是布庄可不是茶馆，公子若是找歇脚的地方大可去茶楼酒肆歇脚，我们这里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张德利扭头对陈贵道：“看看，东家都骂你混账，还不快走？”
苏锦微微一笑道：“好吧，最后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适才我进店来遇到了咄咄怪事，居然有人因为我今日不买布便要将我赶出店门，这是什么道理？”
小穗儿小脸通红指着张德利的鼻子清脆地骂道：“公子是在骂你这个混账东西呢，你还说别人，见死不救的混账。”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知你心中所想，我这是为东家着想，这是我身为掌柜的责任。”张德利义正辞严的道。
张德利故作惊讶道：“怎会有此事？是谁如此无礼，坏我苏记名声？”
“为何独我苏家布匹价格偏高呢？难道你们进货渠道和别人家不同么？”苏锦奇怪地问道。
“小人向张掌柜提过，不过……不过……”陈贵有些迟疑。
“这个……现在生意不好做啊，庐州城布庄不下二三十家，竞争太过激烈，咱们家的布庄由于布价高，所以最近生意不太好，利润微薄之极。”张德利愁眉苦脸，胖脸上的五官挤到一起，看上去颇为滑稽。
听到此处，苏锦再也忍不下去了，张德利这个人的品行他已经揣摩的一清二楚了，此人表面上看起来一派忠心，其实刻薄自私狡猾之极，欺负自己年少不懂，哪些假大空话敷衍自己，连店内伙计的家人生死都不顾，这样的人怎么能委以重任。
“这位小哥，打开门便是做生意，理应笑脸迎来三江客，怎可跟客人言语相冲，这恐怕不是待客之道吧。”
“这个……暂时没有了，经营策略之事原本是东家夫人制定的，我等也就是执行罢了。”张德利狡猾之极，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仿佛现在生意不好跟他没半分钱的干系一样。
小穗儿刚要说话，苏锦拉住她的衣袖抖了一抖，微笑着冲伙计拱手道：“在下暂不想买布，只是逛街逛得累了，进来歇歇脚而已。”
“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便是咱们苏记少东家苏公子，至于本姑娘你们就不必知道了。”小穗儿昂首向天，神态倨傲气势凌人，只是偏偏在这个时候涌上来一个饱嗝，‘咯’的一声饱嗝打过，形象破坏无疑。
“不知少东家前来，失礼之至，张德利见过少东家。”
苏锦察言观色，开口叫住那后生道：“这位兄弟，请留步。”
“笑话，这柜上的钱是东家的钱，怎能随意用来支取用于你母亲治病，你开口便要支取五贯钱，你的工钱一个月才一贯三，万一你扭屁股跑了，要咱们大伙给你背黑锅么？”张德利冷笑道。
那后生面如死灰，垂首往后便走。
“鄙人在大前年少东家生辰宴上见过少东家一面，几年不见少东家越发出落的一表人才了。”张德利陪着笑道。
“除此之外，张掌柜你还有其它好的建议么？”
苏锦毫无征兆的猛地一拍桌子大喝道：“你家掌柜哪怕此刻正在洞房也要给本公子叫出来。”
“你认识我么？”苏锦淡淡问道。
苏锦见这掌柜的肚大腰圆一身的懒肉，一看就知道是个不愿动脑子的人，看着他心里就有气。
苏锦第二次拍响了桌子，大骂道：“混账东西，毫无人性。”
苏锦心道：原来咱家经营的还是高端市场，但是看庐州府的规模和街道的繁荣程度而言，不应该这么萧条才对，定有深层次的原因在内。
“张掌柜，咱们这布庄近来生意如何？”苏锦吹着茶盅里的茶水淡淡问道。
苏锦见他如此倒有些佩服此人有些胸怀，摆手道：“家中出了何事让你做工时也心不在焉呢。”
苏锦皱皱眉道：“我知道了，看来张掌柜是尽力了。”
“这位公子，你是来找茬的吧，这么大热的天我看您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又不买布却又来此聒噪，如何做生意是咱们苏记的事情，你算哪根葱？”
“走着瞧！”张德利知道再说下去于事无补，三把两把扒下身上象征掌柜身份的蓝色马褂摔在柜上，摔门而去。
店内柜台后面几名伙计看见二人吵闹都纷纷过来劝解，两名老成持重的店伙看苏锦虽一袭青衫，但看气质倒像是大户人家的贵介，于是上前将那出言不逊的小伙计往后拉。
张德利陪笑道：“那是自然，我张家祖辈三代替贵宅办事，勤勉忠实乃是家训，倒也不用说什么。”
“那还用说么？都照公子你这样，咱们布庄干脆改茶楼得了，快快请出，别耽误我家做生意。”
“依着张掌柜的意思咱们是不是该销售低档布料以增加利润呢？”
“无钱医治？怎么不跟柜上借支钱物，难道眼睁睁看着不治而亡么？”苏锦觉得奇怪，像关节炎这样的病其实只要不是到了特别严重的程度症状完全可以缓解，在柜上支出几贯钱来简单之极，这个时代孝道为先，他相信王夫人断不会拒绝。
那后生出列道：“便是小人，小人因家中琐事导致心情烦躁，得罪少东家，如何责罚悉听尊便。”
陈贵垂首道：“实不相瞒，我家老娘已经病了数月，这几日水米未尽，小人愧为人子，所以心中烦闷，以至于言语上不检点得罪了东家。”
“照这位小哥所言，不买布便不能进这布庄喽？”苏锦微笑道。
张德利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
苏锦现在有些明白为何布店门可罗雀的原因了，就这种做生意的方式，这布店能撑着开张便已经算是奇迹了。
“去，将店铺门板上了，挂上小板说明今日歇业半天，本公子要查查你们是如何经营我苏家的布店。”苏锦可没心思听他拍马屁，他已经将这些家产看成自己的了，看着这些人这样做生意，迟早自己会沦落街头变成乞丐，这事可不能不管。
那后生停步转身朝苏锦施礼道：“少东家，适才是我陈贵无礼，坏了苏记的店风，向您道歉。”
众伙计一听这话不对劲，一名四十上下的伙计见机颇快上前拱手道：“敢问公子和小娘子是何人？”
苏锦肚里笑的抽筋，苦苦忍住才没笑出来，八九名伙计已经无暇在乎这个饱嗝了，他们听到这公子是少东家之言，差点没晕过去，偷汉子的遇到自家亲丈夫，这下有的瞧了。
“少东家，我这是为了维护咱们苏记的利益啊，若个个如此，还怎么做生意？万一他支取了钱财遁去，岂不是大伙倒霉？”
“公子发怒的样子太迷人啦。”小穗儿两眼泛着星星偷偷地想着。
“将你们掌柜的叫来。”苏锦一撩下摆大剌剌的往店角一张木椅上一坐，扭脸看着门外熙攘的人群。
“什么病，为何不医治呢？”苏锦关切地问道。
众伙计一听苏锦这话完全是挑衅了，在这个节骨眼上自然团结一致纷纷对着苏锦指点喝骂，指责他放肆。
那伙计觉得这年轻公子有些莫名其妙，逛街逛累了居然跑到布店里来歇脚，还振振有词，小穗儿憋不住了，挺着小胸脯便要上前理论，苏锦瞪了她一眼，叫她别出声。